文刀七和页

脾气很好,欢迎打扰!

以暴制暴

第三十三章、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莫关山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门,看见屋里的女人正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啃着苹果,看着电视。

沙发旁边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只见他盯着电视看的表情有些痴呆,微微张开的嘴角还残留着口水,听到莫关山开门的声音立即转过头来,脸上绽开一个颇为难看的笑脸,好似五官都不受他的控制却又被生拉硬拽地凑在了一起。

莫关山背着个大大的蛇皮口袋,两只手提着从菜场买回来的新鲜蔬菜,姿势别扭地在门口脱了鞋,一转身就进了厨房。

女人的眼睛全程都没有离开过电视屏幕,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回来的声音一样。

厨房里传来流水的哗哗声,接着莫关山从厨房门口探出一个头来,笑着冲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招了招手。

老人用手转动轮子挪到莫关山的跟前,看着他的脸嘿嘿嘿地一个劲地傻笑。

莫关山从背后拿出一个大红色的苹果在老人的眼前晃了晃,然后便把它飞快地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老人得了苹果傻笑得更加厉害,搁在鼻子底下闻了半天才终于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满口的汁水顺着他的嘴角长长地往下流,滴滴答答地濡湿了胸口的衣服。

“别给他乱吃东西,小心又吃坏了肚子。”

“一个苹果而已,没事的。”

女人拿着遥控器把音量调小,转过头撇了一眼,说:“你当然是没事呐,反正都是你亲爹,老娘我可就惨了,伺候完肚子里这个小的还要伺候这个不中用的老的。”

莫关山用纸巾替老人擦了擦嘴,说:“你别这么说,既然你跟了我,他也就是你爹了。”

“老娘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说要照顾你一家子,当初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谁会跟了你呀?你瞧瞧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没个稳定的工作,家里还拖着个老年痴呆,生意做不来,开个面馆也能开倒,除了有套烂房子可真是要啥没啥,谁跟了你就算是谁倒霉。你说说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了,就跟你上了床呢?还怀上了你的种。你倒是说说看,等这孩子生下来你养得起我们娘俩吗?”

“我找着工作了,是个五星级饭店。”

“哦,真的?做什么工作?”

“厨师。”

女人坐直了身体,转过身看着莫关山问:“一个月多少钱?”

“一个月5千,年底还有奖金。”

女人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闭上了嘴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莫关山看着她心想,其实她长得挺漂亮的,只是脾气臭了点而已,而且毕竟年纪还小,现在又有了孩子,自己能让就多让着点,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况且自己家里的情况也确实需要有个人照顾。

其实他跟这个女人认识还不到一个月,还记得那天收到见一寄来的喜帖,是他和展正希的婚礼。

喜帖封面上烫金色的喜字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光灯,照得莫关山眼睛发麻。

快7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莫关山回想起一头金发在盛夏的阳光下笑得没心没肺的见一,和跟在他身边总是表情严肃,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展正希。

两个人肩并着肩走在能烫得能煎熟鸡蛋的塑胶操场上,一圈又一圈,绕了整整一中午也舍不得分开。

虽然那个时候见一经常抱怨展正希的冷静,总说他没有情趣,像快冷冰冰的木头。可莫关山却能看出展正希藏在眼睛里的深情。

他的爱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像是默默包围着你的空气,看不到也摸不着,却早就融入了你的血肉里。

跟那个人完全不同。

曾经,莫关山也有些看不起这样克制的爱情,觉太小家子气。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当时的自己也真的是傻的可以,自以为可以对抗全世界,可名为爱情的小船才刚刚起航就被一阵风吹得失去了方向,迷失在了 浓雾里。

莫关山打开喜帖,照片上的两个人还是老样子,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历经岁月而初心不改,也许也只有这样的人可以最终修成正果,才配谈所谓的爱情。

7年的时间真的够了,够他看清自己。

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曾试图找个正常的女友谈恋爱、结婚,可总是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刹住了车。

要怪只能那个姓贺的变态,他在这方面是实在是精力太旺盛了,把莫关山能做到的动作全都尝试了一遍,搞得莫关山现在只要一有冲动,眼前就浮现起他俯在自己的身上凑到自己的耳边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的画面。

一想到那个人,所有的欲望立马就消退了一大半。

反复打了几次退堂鼓,就开始有人传言莫关山下面不行,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羊尾。就这样,一个二十几岁的精神小伙成功地逃脱了被老大妈们拉着强行介绍对象的悲惨命运。

莫关山自己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被人压久了,所以对着女人硬不起来,便尝试着约了几个男人。

结果发现他错了,换成了男人他更没有了欲望,连被压的欲望也没有。

男人不像女人那么好打发,事情进行到了一般哪能说打住就打住,便有人想强来。

莫关山拿出了吃奶的劲,跟对方拼了个头破血流,最后还进了派出所。

从那以后,莫关山再也不敢随便约炮了,所有的生理需求都靠自己的右手解决。

有时候他想想这样也挺好,本来自己拖着个痴呆的老人人家就嫌弃,现在这样虽然自己是累了点,可也省了很多不必要的争吵。

每天一个人回到家,照顾了爸爸吃饭,再躺在阳台上吹吹风,也怪清静的。

这就是他这些年来的生活路线,工作,家里,没有娱乐,更没有其他。

可你要问他累吗?他会回答不累。

因为他终于又找到了生活的目标,那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老爸。

就在高考前的一个月,莫关山接到了监狱的电话。电话里的人通知他爸爸可以提前出狱,让他明天早上9点到监狱门口去接他。

起初他也觉得纳闷,本来刑期还有7年,怎么现在说放就放了呢?

在门口见到了爸爸莫关山才知道,原来是爸爸在监狱里面干活的时候被高空中掉落的建筑材料砸中,成了高位截瘫,人也变成了痴呆。

因为爸爸的事故属于意外,监狱也处置了当时的负责人,为了给家属弥补,决定提前释放犯人,让他能早日跟家人团聚。

莫关山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能不能申请赔偿,可当他坐在监狱长的办公室里时,对方态度生硬地向他道了歉,并告诉他像他爸爸这种情况已经是属于特殊照顾了,出去之后只要继续治疗还有恢复的一天,监狱里的医疗条件有限,对照顾这样的瘫痪病人没有什么经验。

莫关山读懂了监狱长的话外之音,他立马站起了身,向对方道了谢,提起看守递给他的一包轻得可怜的行李推着老人走了出去。

时隔这么多年,重新见到铁栏杆外面的世界,老人没有意料之中的兴奋,反而蜷缩在轮椅上一副畏畏缩缩、十分害怕的模样。

莫关山知道他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世界变化得实在是太快,混乱的街道有时候让他自己都有些找不准方向。

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莫关山,老人见到所有人都害怕。为此,莫关山停掉了学业,停止了打工,直到原本谈好要签约的经济公司找上了门。

对方还是留着标志性的板寸,扫视了一眼这个简陋又陈旧的房子,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泛酸。

莫关山端着两杯水走了出来,一头红发长得有些长了,似乎也没来得及剪,都憋着一股劲儿横七竖八地枝楞着。

和他桀骜不驯的发型不同的是,眼前的人似乎比以前成熟了不少,脸上的表情脱下了暴戾的外衣,展现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温柔,与其说是温柔,不如说是一种妥协,无可奈何却又心甘情愿的妥协。

寸头男人接过送到面前的水杯,又看着他动作麻利地剥了一个香蕉放到老人的手里,慢慢地握着对方的手,一点一点地往嘴里送。

陈寸注意到从他进来开始,老人脸上就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没表情。可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对方脸上起了变化。

布满皱纹的眼角半眯着,上翻的眼球看不见瞳孔,让人不注意会以为他这是在翻白眼。向下耷拉的嘴角朝两边抽搐般地扯了扯,随着这个动作一起的还有面部肌肉用力而凑在一起起的皱纹,一道道就像被暴雨冲刷过的沙地,没有什么润物细无声,只会让人感觉到更加的饥渴。

表情很难看,可陈寸硬是看出来他这是在笑,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在笑。

“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公司看了你的材料对你真的很感兴趣。”

莫关山在茶几上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老人糊得乱七八糟的脸,头也不回地回答:“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实在是离不开。”

“这么好的机会我真的不想你就这样放弃,你毕竟还年轻,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你也说了我还年轻,以后机会还多得是,是不是?”

莫关山转过头来,看着寸头男人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你要知道要是红了,能挣多少钱,到时候也不用担心给你爸看病了呀。”

“我看过你给我的合同,你们公司签约艺人是要核查家挺关系的,要是家里面有黑料,你们就不会跟对方签,是不是?”

面前的人的神情是难得的郑重,寸头男人回应着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然后又接着说道:“不过同性恋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况且你现在也是单身。”

莫关山无声地笑笑,摇了摇头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看看我爸,你知道他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陈寸抿着嘴,摇了摇头。

“你可能还没看过我的档案,我爸是个杀人犯,被判了17年,今年刚好是他坐牢的第十年。本来还有7年才能放出来,因为出了意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被提前保释了。”

莫关山也给自己剥了一根香蕉,放在嘴里两口就吃掉了一大半。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黑料,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要是出了名,那这件事情肯定就会被重新挖出来。我已经当了十年的杀人犯的儿子了,我可以无所谓,可是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胆子小得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让他受到这样的伤害。”

话说完了,香蕉也吃完了,莫关山把手里软绵绵的香蕉皮投篮似地扔进了垃圾桶,转过身眯着眼睛笑起来,跟他爸笑得一样难看。

“也许是我太不勇敢了,可我就是怕,很怕,妈妈已经走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剩下这么个人了,我现在只想陪着他,哪怕是穷点、苦点也没所谓,只要我们都活着这就足够了,你说是不是呢?哥。”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红头发的小子总是对着陈寸“喂”过去又“喂”过来,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正经叫过。

现在一本正经地叫了声哥,不知怎得反而让他的心里苦得要命。

看着眼前的人懂事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没人疼的孩子。

生活在他的身上真实得可怕,又是龇牙咧嘴又是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暴露出自己的本相,好似是要把在别处受的委屈都统统发泄到这个人的身上。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没有资格否定,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陈寸努力想要把话说得强硬,可越说到最后越没有底气。

是啊,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警告对方呢?假若换成是自己,只怕是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呵,怎么会不后悔呢?我现在就在后悔,可后悔也要去做,就像人必须得长大一样,上帝不会因为你留恋童年而让你当个永远的小孩。”

寸头男人伸出手在对方红彤彤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有些没好气地说:“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文绉绉地说话了?”

从那栋破旧的居民楼里出来,男人又回过头去望了望,灰蒙蒙的建筑还保留着80年代的风貌,黯淡的颜色再加上家家户户装的防盗窗,让这里看起来活像是一座监狱。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一个人就算是长了翅膀,可他的脚被锁住了,他也是永远飞不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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